斯特拉迪亚 (5/12)
(上一段)
走到街上,我大吃一惊,只见大批大批的人,成群结队,从四面八方朝一座府邸拥去。每个队伍打着一面旗职,旗上标明地区名称,下端还有如此的字样,「我们愿为斯特拉迪亚牺牲一切!」或「我们热爱斯特拉迪亚,胜过爱猪!」
街上一片欢庆节日的景象,屋项上悬挂起绣着国徽的白色旗帜。全部工场放假,一切交通暂停。
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我好奇地问街上的一位先生。
「欢庆的节日啊。难道您不知道吗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这件事在报上已经大肆宣传了三天。我们有一位大政治家兼外交家,为国家建立过许多不朽功勋,全权掌握着我们国家的内外政策,这祥一位大人物却不幸得了重伤风。多亏上帝保佑,加上医生精心医治,伤风已经治好,这位英明伟大的人物现在又能够悉心关怀国事,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造福,使我们的国家愈来愈繁荣昌盛。」
在这位政治家的府邸前面,聚集了无数男女老少,挤得水泄不通。男人个个脱帽致敬;每个队伍里都有那么一个人,口袋里插着一份准备就绪的讲稿,那是一篇热情洋溢的祝贺词。
当那位白发苍苍的政治家出现在阳台上的时候,一片「日维奥!」[1]的欢呼声响彻云霄,传遍四面八方。邻近房屋的窗户全打开了,探出一个个脑袋来。围墙上、屋顶上——到处都有好奇的群众,甚至每扇天窗里都伸出几个脑袋瓜来。
欢呼声平息下来,呈现一片寂静,于是人群中响起一个激越高亢的声音:
「英明的领袖!……」
「日维奥!日维奥!日维奥!」一阵暴风雨般的欢呼声打断了演说人的发言。等到喧闹声一静下来,演说人立刻继续往下说:
「我们地区的居民个个高兴得热泪盈眶,发自肺腑地感激仁慈的上帝把我国人民从一场大灾难中拯救出来,使你——我们敬爱的领袖祛除疾病,永葆健康,继续造福于国家和人民!」演说人说完这一段话,成千条嗓子喊出了:
「日维奥!」
英明的政治家感谢演说人的热烈祝贺,同时表示要全心全意、想方设法使祖国更加繁荣昌盛。
当然罗,他的讲话又淹没在连成一片的「日维奥」的欢呼声中。
从祖国各地来的几十位演说人相继发言,德高望重的政治家分别致以感人至深的答词。讲话不时被热烈的欢呼声「日维奥!」所打断。
仪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。发言一结束,乐声四起,满街都是游逛的人群,给节日增添一番欢乐的气氛。
夜幕降临,彩灯齐明。人民群众兴高采烈地举着火炬,全城的大街小巷又荡漾着悦耳的音乐,高高的夜空中闪耀着五彩缤纷的焰火,现出伟大政治家的名字,乍一看,就象是由星星织成似的。
夜深人静,斯特拉迪亚国的老百姓,竭尽公民的崇高职责,疲急不堪,现在早已进入甜蜜的睡乡,梦见亲爱祖国的灿烂未来。
我目睹这些奇怪的景象,百思不得其解,不禁彻夜不能成眠。直到拂晓时分,我才和衣靠在桌上,迷迷糊糊地睡去。突然间,我听见一个可怕的狞笑声:
「这就是你的祖国!……哈,哈,哈!……」
我一跃而起,吓得浑身发抖,耳边萦回着阴脸的笑声:「哈,哈,哈!」
第二天,所有的报纸,特别是官方报纸,都报道了节日的盛况,报上也刊登了斯特拉迪亚各地区发来的电报,难以数计的人在电报中表示:值此伟大政治家顺利恢复健康之际,他们不能亲自前来表达欢欣的心情,深以为憾。
替政治家治病的医生也就一举成名。各报都有报道:某某地区或县城的一些有识之士,十分重视这位米隆医生的功绩,为他置办了珍贵的礼物。
―家报纸写道:
「据悉,克拉迪亚城仿效其他城市的做法,正在置备一件名贵的礼品,准备赠给米隆医生。礼品是一座精致的银烛台,样式是一尊医神的雕像,双手举着一只银杯,杯子边上盘绕着两条镀金的蛇,眼眶里嵌上钻石,嘴里可以插蜡烛。医神的胸前写上金字:『克拉迪亚城公民谨向为国立功的米隆医生致以由衷的谢忱!』」
所有的报纸纷纷刊登诸如此类的消息。全国各地筹置了赠给医生的珍贵礼品,打电报向这位红极一时的人物表示感谢。有一个城市劲头十足,甚至动手在盖造一座豪华的别墅,准备在墙上嵌一块显眼的大理石板,上面镂刻人民感恩的字样。
不言而喻,立刻赶制印行一幅图画,画面上是伟大的政治家热烈紧握着医生的手。下端有两行字:
「感谢你,忠诚的米隆,你治好了我的病,使我能够全心全意为亲爱的祖国造福!」
「我不为祖国履行自已的本职而已!」
在他们的头顶上,一只白鸽在翱翔,嘴里衔着一条缎带,上面写着:
「仁慈的上帝保佑斯特拉迪亚国无灾无难。」
鸽子的上端是醒目的标題:「为伟大政治家西蒙恢复健康纪念日而作」,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他仿佛是叫这个名字。
街道上,旅馆里,孩童们分送着这些图片,嘴里大声喊着:
「刚刚印出来的图片!政治家西蒙和米隆医生!……」
翻完了几份报纸(几乎每一家报纸都刊登这位著名的爱国医生的详细生平),我决定去拜会农业部长。
这位部长先生已经上了年纪,矮小个儿,举止机敏,两鬓染霜,戴着一副眼镜。他请我坐在靠近他桌子的地方,自己坐在写字桌旁的老座位上。桌子上堆满了旧书,那些书的书页已经发黄,书皮已经破烂。他说道:
「恕我自夸了。您简直难以想象我有多么得意。您倒猜猜看,我发现了什么?」
「看来您发现了改进农业的方法?」
「咳,哪有这样的事!什么农业、工业的!改进农业、工业的事,自有出色的法律来管[2]。这些事用不着多操心。」
我默默无言,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于是他笑容可掬、扬扬得意地指着一本旧书,问我:
「您猜这是一本什么著作?」
我假装苦思冥想,他又笑眯眯地说:
「荷马的伊利亚特!……不过这是一个非常非常……稀有的版本!……」他说道。他吐字缓慢,好奇地注视着我惊讶的神色。
我确实感到惊讶,虽说完全是出于另外一种原因。但是我装出正是这件稀世珍品引起我惊讶的样子。
「好极了!」
「嗨,不瞒您说,这还是孤本呢!」
「啊,那更珍贵啦!」我高兴地喊了出来,接着细细观赏这本书,装出一副样子,仿佛这件珍物完全吸引了我。
其实,我对荷马是一无所知。我想方设法提出其他种种问題,好容易把他的心思从这个荷马身上引开去。
「我不揣冒昧请问,部长先生,您刚才提到改善经济靠法律,到底有哪些有效的法律?」
「这方面的法律可以说是美不胜收。请您相信,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象我们这样致力于发展国民经济的。」
「应该这样,」我说,「任何国家要兴旺,这是最重要的基础。」
「我的看法也正是这样,所以我极力设法制订各种出色的法律,并且尽可能提高发展工农业的預算。」
「请问预算有多少?」
「去年,掌权的是另一个内阁,这方面的预算一度减少,但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把预算费用提高到五百万。」
「这个数字对贵国够不够呢?」
「够了,足够了……您瞧,法律中还加上这么一条:『谷类等一切作物必须全面夺取优质高产』。 」
「这真是大有好处的法。」
部长得意地笑了笑,继维说道:
「我给我部里的官员作了如下的安排,我在每座村子设立农业管理局,配备五个官员,一人任局长。接着在每个县城也设立农业局,由一个局长带领一大批官员工作。他们的上级机关是州里的农业局。我们国家有二十个州,也就是二十个这样的州级局长。这些局长和他们的下属负责全面领导:监督下级机关履行自己的职责,改进本地区的农业生产。我们农业部就通过他们跟各州取得联系。我们部里有二十个处,配备大批官员,由处长领导工作。部里的处长跟州里的局长保持联系,并且责成自己的秘书向部长汇报一切情况。」
「好庞大的机构!」我插了一句。
「的确很庞大,论来往公文之多,我们的部是首屈一指。官员们整天埋头看公文,还忙不过来。」
静默片刻之后,部长继续说道:
「我在每座村子里都设有象样的阅览室,里边备有造林、农田作物、畜牧、养蜂以及农业其他部门的种种专业书籍。」
「农民都乐意来看书吗?」
「这是一项硬性的规定,就象军纪一样森严。凡是具有劳动能力的农民,都必须到阅览室来看书,上午两个小时,下午两个小时。识字的自己看书,不识字的由别人念给他听。此外,官员们还给他们介绍现代化科学耕地方法。」
「这样一来,他们没有时间下地干活啦!」
「是的,不过这仅仅是在开头一段时间会出现这种情况。这是一种新方法,初看起来,可能会有人不相信,甚至见不到什么效果。但是这项重大改革往后就能够大见成效。我坚定不移地相信,最重要的是灌输理论,往后一切都会顺顺当当地进行,为了钻研理论而花费的时间,可以加倍地得到补偿。我亲爱的先生,地基一定要打得牢牢靠靠,才能够盖起高楼大厦啊!」部长讲完了这段话,擦去脑门子上因为兴奋而渗出来的点点汗珠。
「我完全赞同您对经济建设的高见!」我满腔热忱地说。
「从这一点出发,我是这样分配那五百万经费的,二百万发给官员,一百万作为付给农业教科书作者的稿酬,一百万拨作阅览室的开办费,一百万是官员的出差费,您瞧总共就是五百万。」
「妙极了!……您拨给阅览室的经费真是够多的啦。」
「不仅如此,最近我又下了一道命令:除了农业教科书以外,还要添置希腊语和拉丁语的教科书,这是为了让农民种田以后再学学古代语言,可以变得风雅一些:每个阅览室里一定要有荷马、塔西佗[3]和其他古代经典著作。」
「太好啦!」我两手一摊,高声喊道,接着马上站起身来,向部长先生告辞了,因为这些伟大的改革我怎样也没法理解,倒把我弄得头昏脑胀。
(下一段)
[1] 塞尔维亚语译音,意思是「万岁!」。
[2] 指国民经济存在严重危机,国家不断制定经济领域中的各项法律。从一八九五到一九〇〇年,塞尔维亚的国家预算的赤字达62,359,754第纳尔,仅在一八九八——一九〇〇年期间,制定了十六种发展和改进国民经济各部门的法律。
[3] 塔西佗(约55——约120),古罗马历史学家。
斯特拉迪亚 (2/12)
(上一段)
我看见在离我登陆的地方不远的左边,紧靠着河岸,矗立着一座高高的、大理石的方尖碑,上面雕镂着金色的字母。我兴致勃勃地走到它跟前,想瞻仰一下我父亲经常提起的那些著名英雄的名字。但是,大大出乎我的意外,大理石上刻着的却是这样的字句:
「由此往北,概属我国领土。伟大的上帝恩赐我国人民以独特的福分:我国语言中,按照语法规则,k 在 i 前面应改为 c。」
我念了一遍,又念一遍,大为惊奇,简直摸不着头脑——这是怎么回事?而我感到最惊奇的是,这些字句使用的是我们祖国的语言写成的。
我的父亲和祖辈使用这种语言,我也用这种语言,但这里不是我要寻觅的国家;父亲给我讲的是另外一个国家。语言相同把握搞糊涂了,但继而一想,很可能是两个伟大的兄弟民族同属的一个族系,说同样的语言,而彼此并不相识。我渐渐不以为奇,倒反觉得骄傲,因为我的祖国的语言竟有如此得天独厚的特点。
我经过城堡,沿着通往城市的路走去,打算找一家旅馆歇歇脚,然后找个工作挣点钱,再继续寻找我的祖国。
我才走了几步,就有许多人好奇地围了上来,就象我是个怪物似的。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你推我搡,都想挤到前面来仔细瞧瞧我。人愈来愈多,站满了街道,交通也给阻塞了。
大家带着惊讶的神情打量着我,我也觉得这些陌生人很古怪。瞧每个人身上都佩戴着勋章和绶带[1]。极少数最可怜的也有一、两枚,其他的人都挂得满满的,简直连衣服也看不见。有的人勋章不是挂在胸前,而是干脆推着一辆手推车,满载着各式各样的勋章、星章、绶带和其他的奖章。
这群人把我团团围住,还费尽气力挤到我身边来,我没法再往前走了。他们开始争吵,狠狠责怪那些我身旁多带了一会儿的人。
「你们瞧也瞧够了,现在该让我们瞧瞧啦。」
每一个有幸挤到我面前的人,趁还没有被人家挤开去,赶忙跟我攀谈。
缠得我好苦的总是这么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:
「你打哪儿来?……难道你一枚勋章也没有吗?」
「没有。」
「你多大年纪?」
「六十。」
「一枚勋章也没有?」
「一枚也没有?」
人群中响起阵阵感叹,就象在集市上指点某种怪东西那样:
「唉,还算是什么人呢,六十岁啦,连一枚勋章也没有!」
你推我搡,叫呀嚷的,愈演愈烈,人们从各处奔来,都想挤进人群中来瞧瞧我。事情终于发展到起哄打架,维持治安的警察出面干涉了。
我总算问询了一些人,他们到底有什么功劳才被嘉奖的。
一个人告诉人,部长嘉奖他,因为他具有无私的精神,对祖国有独特的功劳。整整一年,他经管一大笔公款,结算时发现总共只短少两千。「应该给他嘉奖,」大伙儿说,「他完全可以把钱都挥霍掉。但是他有高尚的品德和爱国心,他还肯这样做。」
另一个人受到嘉奖,是由于他看守国营堆栈一个月来,没有一个堆栈失火烧掉。
第三个人受到嘉奖,是由于他不寻常地发现:knjiga这个词,开头的字母是k,结尾是a。
某一个女厨子受到嘉奖,是由于她在一家有钱人家干了五年活,总共只偷了几件金银器皿。
一条好汉受到嘉奖,是因为他盗用公款,并不按当时的陋规束手待毙,反倒在法庭上气势汹汹地叫嚣:
「我干的就是我的理想信仰——这是我做人的主张,你们审判我吧。我不怕你们!」——他拍拍胸脯,往前走上一步。
我猜想,这个人得勋章,全凭他的这一身英雄虎胆。(对极了!)
一位公民得了勋章,是由于他活到古稀高龄,还没有去见上帝。
有个人受到嘉奖,因为他有本领把发霉的小麦以及一大批捞什子东西脱手,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发了财。
有一个人的了勋章,是由于他继承了父亲的遗产,有了百万家私,却并不挥霍滥用,还捐助五个第纳尔[2]给慈善机关。
谁能一桩桩都记清楚!我只牢记每个人某一次嘉奖的缘由,而嘉奖的次数却数也数不清。
再说,事情发展到吵架动武,警察前来干涉了。警察驱赶人群,他们的长官吩咐派一辆带篷马车来,我被推进马车里。武装警察在马车旁边驱散人群。警官坐在我身旁,马车疾驰而去,人群乱糟糟地追赶着我们。
马车停在一所低矮、阴森的建筑物面前。
「我们到了什么地方?」我问警官。我认定他是警官,因为他吩咐要马车,还伴送我上这儿来。
「这里是警察局。」
我从马车里跨步下来,看见两个人正在警察局门口打架。警察站在旁边,注视着他们搏斗。警察局长和其他警官兴致勃勃地观看他们打架。
「为什么他们在这儿打架?」我问道。
「我们下过一道命令:凡是打架一类的纠纷,必须来这里当着警察的面进行。您知道这是为什么?因为局长和警官们不可能到大街小巷去四处奔走。这种办法一实行,我们就好办得多,现场察看也方便。两个人争吵起来,如果想打架,那就到这里来。那些随意在街上、不在指定地点吵闹打架的,一律要受惩罚。」
局长先生(一个胖子,灰白的胡子,圆兜兜的下巴刮得光光的)一看见我,惊讶得差点儿晕倒在地上。
「天哪,你是从哪儿来的?!」他说道。他从惊愕中清醒过来,两手一摊,开始细细端详着我。
那个带我来的警官跟他悄悄地讲话,看来是报告事情发生的经过。局长皱起眉头,不客气地问我:
「你回答,你从哪儿来?」
我就详详细细讲明我是什么人,从哪儿来,上哪儿去,但是他性子很躁,又大声嚷嚷:
「得啦,得啦,你就别再罗唆了。最要紧的是,你得给我讲明白,你这副模样怎么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走?」
我朝自己身上看了又看,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,可是什么也没发现。我这副打扮走了许多国家,从来没有人要我回答过这样的问题。
「你为什么不开口呀?」局长问道,他算是按照警察守则所规定的一条——「要遵守礼节」,但是我看得出他忿恨的直打颤。
「我要把你关进监牢里去,因为你在非指定地点闹事,你干的蠢事儿已经惊动了整个城市。」
「我真不懂,局长先生,我做了什么事,闯了什么大祸?」我惊恐地说。
「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,头发也白了,可是你连小孩儿都懂的事儿也不知道。我再一次问你,你这副模样怎么能在街上走?你破坏社会秩序,并且不在警察局门口!」
「我没干坏事呀!」
「你发疯了,老家伙……没干坏事……那你的奖章在哪儿?」
「我没有奖章。」
「撒谎,老混蛋!」
「我对天发誓,真的没有。」
「一个也没有?」
「一个也没有。」
「你多大岁数啦?」
「六十。」
「你六十岁没有一枚勋章?你住在什么地方?难道住在月球上不成?」
“我可以赌咒发誓,我一枚勋章也没有!”我身子也发抖了。
局长惊讶得发呆了。他张开嘴,瞪着眼珠子,盯着我,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他神志略微清醒一些,就马上吩咐下级拿来十枚勋章。
从隔壁房间拿来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勋章、绶带和一堆奖章。根据局长的命令,他们赶忙给我拣了两三枚星章、绶带、三、四枚勋章,挂在我的脖子上,别在我的大衣上,另外还发给二十枚奖章。
「就该这样,老兄!」局长说道,他自鸣得意,因为他想出这条妙计避免了新的祸事。「就该这样,」他重复了一句,接着说:「现在你有点儿象个普通人了,要不你把我整个城市都闹翻了,你原来的样子象个怪物……你大概不知道今天我们有个节日吧?」他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。
「不知道。」
「真奇怪!」他有点儿伤心地说,沉默一会又说道,「五年前的这一天,那匹我经常骑的马生下来了。今天上午我接受各界著名人士的祝贺;晚上九点钟左右,我的马将参加火炬庆祝游行,接着我们在一家豪华的住宅举行舞会,到场的全是头面人物。」
这一回,我吃惊得差点儿跌倒在地,但是为了礼节起见,我强作镇静,走到他面前,用下面的话向他表示祝贺:
「十分抱歉,请原谅我不知道您的节日,不能在规定的时候前来道喜,因此我现在向您表示祝贺。」
他衷心感谢我对他的爱马的真挚的感情,因此吩咐左右款待我。
我喝了酒,吃了馅饼,便向局长告辞。我身上挂着勋章和星章,在一个警察的护送下到旅馆去。现在我可以平安无事地在街上走,不致于轰动全城,但我要是不佩戴奖章,那准又闹得不可开交。
警察送我到「可爱的苦难国」旅馆。旅馆老板拨了一个房间给我。我走进房间,困得只想歇息。我好容易盼到这时刻:我终于摆脱这个国家给予我的种种奇异印象,能够独自一个人安静下来。
(下一段)
[1] 在奥布廉诺维奇统治下的塞尔维亚,颁发的勋章名目繁多,泛滥成灾。
[2] 塞尔维亚货币单位。